跑不動的孩子(話一)小祥

這世界上有一種人，只要遇到困難就想逃避。

不論問題是大是小，只要讓他的心中浮現出【麻煩】兩字，

他就想立刻鑽進自己構築的幻想世界裡，安穩地吸吮著手指。

就像還在母親的羊水生活般，完全與外界隔絕。



即使，有許多的謾罵在外頭等著他。

那也不要緊，因為他聽不到。

一切都不用在意，即使不知道自己的生存價值。

反正，只要活得快樂就好了。





小祥就是這麼想的。





【老闆，麻煩給我一個排骨便當。】





一個滿臉倦容，雙頰凹陷的青年走進一家自助餐店。

此時天空正下著滂沱大雨，正值晚餐時段的店面裡擠滿了人潮。





【老闆？】





穿著已經兩天沒洗，又剛被雨水淋濕的衣服，此刻散出了陣陣的汗酸味。

鄰近青年的客人們紛紛掩鼻想要遠離異味的來源。

但小祥也不在意，因為他早就習慣承受來自他人異樣的眼光。





【少年仔，歹勢歹勢。剛剛人太多了，沒看到你。那今天還是一樣要吃排骨便當嗎？】

老闆一邊露齒微笑，一邊熟練地把剛做好的飯菜裝進便當。

小祥點點頭，就連一個敷衍的微笑都懶得給。





在一旁與老闆熟識的婆婆媽媽們，此刻開始竊竊私語著。

【喂，老闆，這個小孩是誰啊？】

【是流浪漢嗎？】





老闆急忙向好奇的客人們揮著手，在自己的嘴唇外緣比了根食指，但這個小動作逃不出小祥的眼底。

小祥一邊瞥眼望向那些對他指指點點的中年婦女，一邊接過老闆的手中的便當。

熱騰騰的，剛做好的便當。





【收您75元，謝謝光臨。】





走出便當店後，小祥站在騎樓下等著過馬路。

在耳畔響起的雷聲，此刻正持續轟炸著他已日漸麻木的聽覺。





【章隆，你的爸爸媽媽在哪裡？】

【章隆，你的衣服有沒有在洗啊？很臭耶！】

【章隆，你今天中午帶什麼便當啊？】





望著有如炸彈般落下的雷雨，小祥在腦海裡回憶起過往那些不堪的言語轟炸。

他從來都不知道怎麼回答那些問題。他只知道，在過去十九年的歲月裡，他很少笑過。





人行道的綠燈亮了，小祥低頭提著便當快速往前衝，

準備回到那個沒有人的家，從來也不會有人歡迎他回來的家。





家人是什麼？

父親是什麼？

母親是什麼？

這些問題在小祥的心中都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。





唯一可以肯定的是，當小祥打開巷口那間自助餐店賣的便當時，

鼻子彷彿可以嗅到【家】的味道。





在小祥的心裡，這家便當的味道，就像媽媽做的菜一樣。

或者說，是他想像中母親的味道。





每當小祥打開飯盒，聞著從飯菜中冒出的蒸氣時，

他都彷彿能夠感覺到母親安祥的手正輕柔地安撫著他。

不論他遇到了多麼不開心的事情，只要來這裡吃一個便當，他就能獲得繼續生活的力量。





也許是因為極度渴望安祥的感覺，因此小祥才幫自己取了這個綽號。

即使，他的名字裡並沒有【祥】這個字。